又见马老

□ 朱丹枫（成都）

国庆节后，李致同志告诉我，马老要邀约老朋友们，择日去他家聚会。这可把我高兴坏了，早就等着这一天。自壬寅年腊月初三马老生日线上聚会后，已有十个月没见他老人家了，心里十分想念。

癸卯年开春后，先约端午因故延期，再至中秋也未能如期，遗憾得很。但心里总牵挂着马老，总想尽快见着他，从他那里汲取智慧和力量。万梅姐不时发布些马老生活视频照片，舒缓了我们的思念。

雪珍（我妻子）驾车，李致同志和李芹姐（李致女儿）我们一行四人兴致勃勃前去马老家。这天时逢周末，本应堵车，却一路畅行，天气也很“抽活”，阳光淡淡的，一扫前些日子的阴冷，连空气都在微笑，笑得正是时候，我们心情特别的好。车子吃进我们，吃进笑声。到了马老家的门口，车子空了，飞出耄耋寿、古稀者、花甲人。

步入书房，马老已端坐在桌前，与肖林阿姨（何郝炬夫人）交谈着，听到我们来了，起身欢迎。我等驱一步上前，自报家门，马老慈祥地说道，“好久不见啊，等着你们来呢！”

问候，寒暄，落座。

每人位前依旧是素茶一杯，清香扑鼻，清澈透明，清香幽远，回味无尽。有一杯茶，就有一分安静，在马老家里喝茶，静中品浓品淡，再因茶而品生活，品世道人生。千秋同俯仰，唯青山不老，如见故人。

仪式仍是由李致同志主持，这已是“不成文的”的规定。他中气足，音量大，分贝高，择其要义，辞微旨远，妙语连珠，深得马老信任和“群众”的拥护。他话音一落，大家就争相与马老说话，分享自己的趣事和困惑，马老则以自己的经验和智慧给予了中肯的建议和指导。

今天马老兴致很高，谈笑风生，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记忆力惊人，许多往事重提，依旧清晰。气氛活跃欢快，美好在欢声笑语中绕梁穿梭，不亦乐乎。

近几年马老多“灾”多“难”，先是癌症再次临身，后又摔跤数次，特别是今年5月，他又住院了，还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较量。新冠疫情期间，马老都平安无事，却在荷风送清香时中招。但马老怀揣“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冲天豪情，任凭风浪起，我心自岿然，一番撕心裂肺的攻防交替。马老挺过了“苦”的摧残，抵御了“痛”的折磨，战胜了“难”的煎熬，并满血复活。马老赢了！马老乐观练达地唱响自己的生命宣言，谱写了自己的传奇。谁能想象出这是位109岁的世纪老人。一幅“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老而笔健，这本是数年前他摘清代孙星衍句为李致同志所提，今又重书示友，映衬着老人心迹。友人们在风雨中共度时艰，有苦有甜，有喜有悲，好在相安无恙，看见了彩虹。人生最难得的就是和朋友欢聚的时刻，好好珍惜美好时光，勿让匆匆流过。我们心领神会。

席间,马老谈起他曾经“摔”过的跤，他认为，不摔跤不是完整的人生，跌倒了只要爬起来，走稳当就行了。马老讲：“不完美就是苦难多，苦难越多，活得越久，生命更有意义。一贯正确也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月盈则亏，月满则溢，凡事总要稍留欠缺，才能保持平衡。有的时候，凡事太追求完美，反而不是好事情。所求过多，必会深受其累。如同“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涵容以待人、恬淡以处世”。据此，他将这些思索浓缩于对联“不完美乃真人生，老正确是野狐禅”，神深气静，心若冰清，哲理思辨。这是他在告诫我们世间没有完美之事，不圆满才是真正的圆满，提醒我们要从容、豁达，乐天知命、为而不争。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人生智慧。眼界放宽，心平气和地追求“半称心”的生活，有遗憾才显出生活本色。我等受益匪浅。

马老心存浩然正气，内心充实而强大。他有过无数身份，新中国成立前，他是西南联大学生、地下工作者，人生轰轰烈烈，恣意酣畅；新中国成立后，他是领导、作家，超凡脱俗，淡定从容。但无论哪种人生角色，对于他来说，都是向阳而生，不惧荆棘，他的内心始终宁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他看来，大化流行，民胞物与，进德修业，乃生命最充沛最充实最高远的理想之境，乃天下文章之渊薮。他“苦恋”的“诗性精神”与“家国情怀”，自身心智才具所造就的经国济世的煌煌事功使得他无论何时，都内心坦荡，光明磊落而自在自由。他自书的对联“狂挥济世春秋笔，苦恋平生古今书”，神浑气灏，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大家感悟许久。

望着一如昨往的马老，我体味到他“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豪放大气，我能读懂他对社会所赋予的理想，我能了解他对生活所寄予的希望。现在他仍然秉持着他的“五德”——吃得、睡得、行得、写得、受得。他说我还能写，尤其是“受得”对写作是有价值的，对人生是有意义的。是啊，人生如同钟摆，永远停摆在“不如意”和“半称心”之间，这也意味着只有永恒的疲倦以及偶尔的惊喜。生命不息，写作不止，马老应该是世界上年龄最大的作家，还能写作并写出好作品的作家。

离别时，马老风趣地讲道：“大家聚会在一起，给了我很大的鼓舞。过去告别是说再见，我向大家说这绝不是告别，是再见，也不是最后一次。我们还有机会，下次见。告别了，但我和朋友们还要再相见。不仅过年，我的生日，还有2024年。”

马老，我们永不告别，我心里默念着。

再见了马老，大家恋恋不舍。

我们期待着癸卯年的腊月初三，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