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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2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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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悦读
2022年11月17日

我的母亲

□ 鲁北(山东)

 

我的母亲姓王。她一辈子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父亲说母亲一辈子无用,母亲也说自己无用。无用,就是没有能力。

一个母亲,她需要有什么能力呢?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沈从文写过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用一言一行教会孩子“机警、富于胆气、有常识”。杨绛写过她的母亲,她用朴实的语言描写出母亲宽厚和对生活的随性,“一辈子没有一个冤家”。胡适写过他的母亲,他用简洁的语言表达出寡居母亲的刚烈和对儿子的严格管束。胡适先生日后的成就离不开母亲的教育,正如他在文章里写到:“我的恩师就是我的慈母。”老舍写过他的母亲,他笔下的母亲,忍辱负重“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字里行间透露出儿子对母亲不公遭遇的愤懑。孙犁写过他的母亲,其母无私,“凡有求于她,无不热心相帮”,朴实无华的句子,刻画出平凡的母亲对生活的无私。

母亲是伟大的。把全世界的所有赞美都给母亲,也不为过。

我的母亲是平凡的。母亲18岁从20里外的王家村嫁给我的父亲,从此,人们叫她这是谁谁家里的,这个谁谁,是我父亲的名字。之后,生了我,就叫她这是谁他娘,这个谁,是我的小名。只有生产队的工分本上“社员”一栏写着母亲的名字:王景凤。

在生产队的那会儿,我还小,记忆模糊。但我知道,母亲和父亲一样下地劳动,回到家要烧水、做饭、喂猪、养鸡,还要给弟弟、妹妹喂奶,闲不下来;还要忙里偷闲纺线、织布,给我们做衣服。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母亲从睁开眼睛干到闭上眼睛,没有一点儿空歇息。每年,生产队里都会种很多的地瓜和胡萝卜。秋天里,收了地瓜,堆在院子里,小山一样,插不下脚。这成堆的地瓜,要一块一块地切成片。母亲用父亲自制的擦床,切地瓜。她找一只洗干净了的旧布袜子套在手上,当手套。一块地瓜要切成七八片,一堆地瓜切成多少片,我没有计算过。但母亲的手,不停地来回切地瓜,就像一台机器。地瓜片像雪片一样在地上飞舞。早上起来,把这些地瓜片推到村北的空地上,晒成地瓜干。晌午,还要把这些地瓜干翻晒,怕发霉。直到晒干了,收起来装进囤子里。平日里,把这些晒干了的地瓜干,磨成地瓜面,蒸地瓜饼子,充饥。我至今不明白,雪白的地瓜面,蒸成饼子,怎么就成了黑的了呢?过不了几天,胡萝卜也要回家了。那成堆的胡萝卜,又一次堆满天井。母亲要一个一个地剐掉胡萝卜樱子,再一簸箕一簸箕地端到早已掘好的窖窝子里。到了冬天,每次扒出来几个鲜亮的胡萝卜,切成一段一段的,熬胡萝卜粥。胡萝卜粥甜丝丝的,很好喝。那时候,我一顿能喝两三碗。那些胡萝卜,也喂猪、喂羊。

那时村里没有电灯,干切地瓜干和剜胡萝卜樱子的活儿,靠皎洁的月光。这些活儿,大多是母亲干。父亲去生产队里开会,顾不上。有时候,我看到母亲忙不过来,就笨拙地帮着母亲干。更多的时候,母亲不让我干,让我去煤油灯底下读书、写作业。月亮挂在天上不睡觉,母亲也不睡觉。

俗语说,媳妇、老孃(婆婆),半辈子仇家。我奶奶和我母亲朝夕相处三十多年,没有红过脸。这里面,有我奶奶的包容,也有我母亲的自觉。我的奶奶和我的母亲都是善良的女人,两个善良的女人怎么可能成为仇家呢?我的奶奶待我的母亲像女儿,我的母亲视我的奶奶似亲娘。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吃粗粮,吃咸菜,吃虾酱。偶尔炒点青菜,母亲舍不得吃,留给父亲吃,留给我们吃。她说,父亲干重活儿,孩子们长身体。她总是吃陈的、孬的、剩下的。如今生活富裕了,不愁吃不愁喝了,母亲也很少吃菜,还是喜欢瓜子、咸菜就干粮。大半辈子下来了,她已经形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难改了。

母亲不喝酒、不抽烟、不喝茶,也不打扑克、不串门、不赶集、不上店,更不东家长西家短。除去干农活,就是忙家务。你要问我母亲有啥爱好,她一准回答不上来。

前年,母亲因重疾做了一次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毕竟是一场手术,我们向母亲隐瞒了病情。两年过去了,母亲一直乐观向上,我不知道母亲是装着明白当糊涂,还是真糊涂。前几天我们回家,妻子发现,母亲的面色黝黑,没有光色,有些担忧。就对我说,这伏天的,天气很热,让我回家给父母做饭,伺候一段时间,等秋风凉了,再让他们自己烧火。妻子对母亲说出这种想法,母亲不同意,说:“我和你爹能做饭,你们忙你们的就行。”我想了想也是,只要父母生活能够自理,我们做晚辈的就别去过度关心。那样,他们更有恐惧感,以为自己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母亲老了。每次回家,都嘱咐我别忘了给她打电话。

我坚持两周回一趟家,陪父母聊天。周三、周六给母亲打电话,陪她说话。有时候,我周四把电话打回家,母亲接起来,听出是我打的电话,总会埋怨,说,你咋好几天没有打电话了。我能说什么呢?心想,娘啊!是我耽误了您的电话。

我写过一首诗《母亲的电话》,诗中写道:隔三差五地往老家打电话/向老人问安,也/汇报一家四口的学习工作生活情况/每次接电话的/大都是父亲//从老家回到县城/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接电话的/总是母亲。

每次离开老家,母亲都站在路边,佝偻着身子,目送我们的车子驶出去很远、很远,直到拐弯上了去县城的大路,看不见了,她才回到屋里。

此时,我的耳边回荡起毛阿敏的歌声:“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娘啊,我在百里外的县城,每时每刻都在牵挂您。

您在,我才有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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