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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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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版:地理
2021年12月01日

川藏茶马古道:从雅安到拉萨

□ 高富华

万里川藏茶马古道,从四川盆地边缘的雅安到西藏。然而,茶叶“这片神奇的树叶”,是如何从雅安飘进雪域高原的?几年前,我曾参加西藏自治区举办的“茶马古道·西藏秘径”科考活动,考察的重点是“雪域茶路”,这次考察采访活动,让我对川藏茶马古道的过去和现在,有了一个直接的认识。

万里茶马古道 (高富华制)

 

雅安:茶叶“天路”的起点

“古人论茶,必首蒙顶。” 因为蒙顶山是有文字记载的世界人工种茶最早的地方。公元前53年,“茶祖”吴理真“携灵茗之种,植于五峰之间”。今天的100多万亩蒙顶山茶园,便是雅安的绿色名片,雅安也因此被人们称为“世界茶源”。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藏王得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一天,他在禅坐时,一只小鸟嘴里衔着一片绿叶飞过,绿叶恰巧落到他手里。绿叶的清香,让藏王不由自主地将它放进嘴里咀嚼,顿时神清气爽,怪病不治而愈。于是,藏王派人四处寻找生长这片绿叶的神树——生长在四川的蒙顶山上。那片绿叶,当地人叫茶叶。

从此,连接汉藏两个民族的万里川藏茶马古道,从四川盆地边缘的雅安通到了西藏。前几年,我应邀参加了西藏自治区举办的“茶马古道·西藏秘径”科考活动,我考察的重点是“雪域茶路”——茶叶,“这片神奇的树叶”是如何飘进雪域高原的?

从雅安到西藏的茶路,虽然远在秦汉时期就已经开通,但有准确文字记载是在唐宋时期。明朝时川藏茶路已成为中央朝廷与西藏地方往来的官道。由于远离中原,鲜有文人墨客从这里行走,直到清末,走的人多了,才有一些诗文流传开来。较为有名的是清朝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的《使藏日记》,清末黄懋材和民国时期刘曼卿两个男女“钦差”分别留下的《西輶日记》《康藏轺征》。只不过果亲王的大作虽有相关记载,但他的足迹止于甘孜州道孚县,并没有进入到西藏境内。

第一个经茶路走进西藏的外国人已无从考证,一般认为法国人古伯察是第一个留下完整文字资料的人,他先后写下《鞑靼西藏旅行记》和《中华帝国行》等书,书中记述:这些狭窄的山路上,随时会遇到一长队一长队的脚夫背着茶砖,送往西藏各地。这种茶粗粗地压制成一包包,再用皮带捆紧,背在脚伕背上,他们中还有老翁、妇女和小孩……

在天全、芦山一带流传的一些民歌,说的就是背夫背茶到康定的事儿:“采茶采茶再采茶,姑嫂房中齐叹嗟。小姑向嫂低声道,哥哥背茶未回家。”

在康定有一道恢复重建的城墙和城门,城门内外是一组茶马古道的雕塑,有背夫背茶,也有马匹驮运。当年康定因茶成市,因茶而兴盛,最兴盛时有48家茶叶交易的锅庄(茶庄),竹篾筐装运的茶砖背到康定后储存在锅庄里,交易成功后再改换包装,用生牛皮包装茶叶,60斤一包,便于骡马驮运。

1904年5月,法国驻滇总领事及滇越铁路总公司驻云南总代表方苏雅,为考察四川至云南之间能不能修一条铁路到雅安,虽然方苏雅最后的结论是“这里无法修建铁路”,但南方丝绸之路和川藏茶马古道上的风物,却就经他镜头的定格,给我们留下了一批弥足珍贵的历史照片:鸡毛小店、背夫、轿夫、马帮、茶包……

1908年夏天,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布鲁克来到打箭炉(康定),在通往折多山的路口,他发现每天都有200多头驮马从这里向遥远的西藏走去,入藏的茶叶都是通过康定转运的。布鲁克经川西北高原回到成都后,又特意到了雅安,要看一看这座供给西藏茶叶的“茶城”,在这里他看到了各色背茶包的背伕、多达200多家经营藏茶的各地茶商茶号,见识了雅安当时的繁盛热闹情景。他在后来的记叙中写道:雅安周边山上的茶叶经采摘后,被脚伕带进雅州城,在专门的作坊里烘干、揉制做好,然后包装在竹筐里,运到西藏去。各茶号在藏茶市场竞争中为取得优势,均在商标、用料、用工、茶包质量上下足功夫,都有自己特殊的图形和品牌标识,以便西藏当地人识别。

考察茶叶入西藏的人布鲁克不是第一个,影响最大的是以“商业开拓者”自居的英国人唐古柏是近代第一个基本穿越了康区的英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他两次进西藏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茶叶市场”,他在书中曾记录:就在进入通往打箭炉的峡口处,我们超过了一队将近200人的从雅州运茶到打箭炉的队伍。在路上我发现有着数百人的长长的运输茶叶的背夫……他对四川入西藏茶叶市场的考察促进了印度茶叶的发展,还引发了四川茶和印度茶之间的“茶叶战争”。

百多年过去,曾经“无法修建铁路”的川滇之间不仅有了108国道,还有了成昆铁路,后来又有了“云端上的高速公路”G5京昆高速公路(雅西高速公路段),G4218雅叶高速公路雅安至康定段也已建成通车、川藏铁路继成雅段已建成通车后,雅安至林芝段正如火如荼地建设中。一条从雅安到拉萨的茶叶之路,在新的历史时期走出了自己的天路,这是过去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芒康:茶叶从这里进入西藏

跨过金沙江,踏入西藏的芒康县,茶叶正式在这里进西藏。芒康,藏语的意思是“奇异富饶之地”。在清末和民国年间,康藏一带最大的藏商邦达昌就在这里,这个家族是过去西藏惟一通过经商步入贵族行列的家族,掌管家族生意的弟兄三人各有传奇经历,邦达昌最大的生意之一就是让川茶入西藏,据说曾创下将荥经姜家“仁真杜吉”茶叶走海运到拉萨的壮举。

离开芒康沿着滇藏线继续前行,这就是茶马古道的另一条重要路线:滇藏茶马古道。只见车窗外奔腾不息的澜沧江从碧绿的村庄中穿过,村里稀疏的白色房子掩映在一片片树林中,核桃、石榴、李子等果树栽满房前屋后,一派田园牧歌景象。穿过美丽迷人的红拉山金丝猴自然保护区,跨过有“西藏第一跨”之称的角龙坝大桥,芒康县曲孜卡乡就出现在眼前。曲孜卡意为“温泉圣地”,现有大小不一的泉眼108个,水温在20-80℃之间。近年来由于基础设施的不断改善,拥有温泉和独特风光的曲孜卡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

继续南行,到了盐井。盐井历史上是吐蕃通往南诏的要道,也是滇茶运往西藏的必经之路。盐井盐田是“茶马古道”上唯一“存活”的人工原始晒盐杰作,已有千年的生产历史:淡绿色的盐池,雪白的盐田,与湛蓝的澜沧江水和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互相映衬,美不胜收。在盐井还有一座天主教堂,也是西藏境内唯一的天主教堂。这里是西藏境内纳西族的聚居之地。

离开盐井,我们又沿214国道经邦达机场、察雅县到达昌都市区,昌都旧称察木多,藏语的意思是水岔口,翻阅历史记载,我们可看到昌都昔日的面孔:察木多建于高山环抱的一个山谷中。从前,该城由一道土城墙环绕,城墙现在到处已坍塌,有人在城墙上取土用于修房子的平屋顶。察木多其实不需要人工的防御工事,因它有两条江河充分地保护起来。在城市的左右两端分别架有木桥,形成了两条并行的路:四川路和云南路。从拉萨到北京的所有文武官员走的是四川路,云南路几乎荒无人烟。

我们住宿的酒店与气势恢宏的茶马广场、昌都茶马城仅一步之遥。昌都是川藏、滇藏茶马古道交汇点和最大的物资集散地,各种文化的交融,造就了昌都茶马古道文化的独特魅力。在夕阳中,我们通过无人机航拍昌都市区。

昌都地处澜沧江的源头,扎曲、昂曲两条大河在此汇合,形成“Y”字形缓缓南流,昌都城就在两条河交汇处,在夕阳下,三面环水、一面背山的昌都城披上了一道金色的霞光。照片一发到微信朋友圈,一片惊呼:“好美!哪里?!”

 

易贡茶场:

蒙顶山茶在这里绽放新绿

经邦达机场,我们到了八宿县城。八宿藏语意为“勇士山脚下的村庄”,海拔3910米。沿途雪山、原始森林和田园风光交相辉映,景色出奇的美丽。下午我们抵达波光粼粼的然乌湖。从然乌镇到波密县130公里,垂直落差1000多米,然乌湖湖水下泄,形成帕龙藏布河的源头,在峡谷中奔腾的河水一直相伴着公路下行,远处的雪峰在阳光下泛着白光。这是一段名副其实的景观大道,公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穿行。

到了波密县城,我们沿扎墨公路往前走。一路群峰环抱,森林茂密,空气清新。过了嘎隆隧道,墨脱已近在眼前,但我们不得不离开,因为在我们的行程中,没有考察墨脱的安排。参加这次活动前,四川农业大学教授陈昌辉曾告诉我,西藏当地也产茶。靠近然乌湖的察隅县就适合种茶。1985年,四川农业大学曾组织专家在察隅、波密、墨脱等地考察过。眼下,正好有一群雅安人在波密县易贡茶场种茶制茶。

喜马拉雅山被雅鲁藏布江打开一道缺口,从印度洋飘来的暖风让这里温暖湿润,常年云雾缭绕。云雾山中出好茶,易贡湖畔便是苍翠的茶园。这里海拔不高,只有2200米,特别适合茶树生长。如果不是易贡湖边闪耀着白光的雪山提醒,我们还真有“香茗熏得游人醉,只把易贡当雅安”的感觉。沿着易贡河往前,就到了有“雪域茶谷”之称的易贡茶场。

易贡在藏语中意为“美丽”,它是深藏于藏东南高山峡谷中的秘境。除了让人震撼的地质公园外,还有翠绿茶叶、红色文化。当年人民解放军十八军进藏的军部所在地就在这里,茶场内还完整地保留着“将军楼”。在人迹罕至的雪山上,甚至还有二战坠毁的“飞虎”战机。

在易贡茶场,我们听到了雅安乡音,看到不少雅安老乡。饮着雪域圣茶,喝着拉萨啤酒,大家相见甚欢。为易贡湖添上新绿的,正是雅安人和蒙顶山茶。在易贡茶场,说到种茶,大家都会说到“李师傅”;说到制茶,他们也会提到“李师傅”;甚至说到易贡的美景,他们也会说到“李师傅”。

“李师傅”是雅安市雨城区农业局高级农艺师李国林。1984年,四川省农垦勘测队与西藏林业厅合作,进行宜茶性土壤调查,当年刚从四川农业大学毕业不久的李国林成了勘测队的一员。在从林芝前往察隅的途中,他们偶然听说易贡也产茶,汽车便在通麦天险处拐了个弯,把李国林等人带到了易贡。这一拐,从此让李国林与易贡结下不解之缘,也改变了李国林的人生轨迹,他一直担任易贡茶场的技术顾问。退休前他作为援藏技术人员来到易贡,退休后他作为“志愿者”来到易贡。在李国林心中,易贡已成了他的家乡。那里有他的茶园,有他的亲人。

后来从西藏考察归来,笔者专门去拜访了李国林。李国林家中的客厅里挂满了易贡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他拍的。“只要你到过西藏一次,就会想去下次。那里的一切,让人梦牵魂绕。”李国林已记不清自己进出易贡多少次了,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印刻在他心中。在易贡,李国林教会当地人如何种茶如何加工,甚至是制茶设备的安装使用,都是他手把手教的。闲暇之余,李国林就拿上相机出门,把易贡的美景摄入镜头,他要把美丽的易贡带回家。

如今,年逾70的李国林由于身体不适不能再去西藏了,但更多的雅安人走了进去。在茶界闯荡多年的雅安茶人老辜又来到易贡湖畔与易贡茶场合作,进行茶叶种植、生产、销售以及茶艺和茶文化的传播、推广。在老辜身边聚集了一大帮雅安人在易贡湖畔安营扎寨。他们的目标是依托这里的生态优势,让西藏当地人喝上西藏产的“雪域圣茶”,同时还把雪域茶谷——易贡湖打造成康养天堂。

 

拉萨:茶叶飘香的城市

离开易贡,我们到了鲁朗。位于林芝市巴宜区的鲁朗,藏语意为“神仙居住的地方”,坐落在深山老林之中。两侧青山由低往高,分别由灌木丛和茂密的云杉和松树组成“鲁朗林海”;中间是草甸,溪流蜿蜒,草坪上成千上万种野花在不同季节怒放;颇具林区特色的木篱笆、木板屋、木头桥及农牧民的村寨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勾画了一幅恬静、优美的“富春山居图”,一个国际旅游小镇正出现在鲁朗宽广的谷地上。

告别鲁朗我们继续西行,经林芝市后直奔拉萨。在拉萨市区,我们继续寻访雅安藏茶的身影。如同我们在沿途中看到的那样,雅安藏茶不在专门的茶店出售,而是与粮油、日杂百货放在一起。记得在昌都一家“放心粮油店”中,我看到摆放最显眼的货物就是雅安竹筐条形茶。一位茶商告诉我,当初他开店只卖茶,但生意不太好,看着别人把茶和粮油放在一起卖,他也如法炮制,没想到粮油没卖出多少,但茶叶生意却出奇的好。

茶与粮油放在一起出售,茶意味着什么?在茶文化学者陈书谦眼里,茶已不仅是饮料,而是生活的必需品。雅安藏茶不仅放在“放心粮油店”中出售,藏族同胞外出打工、聚会也带着雅安藏茶出门。在然乌湖边的来古村一工棚里,我就看到过一个藏族妇女烧水煮茶,身边放着的是雅安竹筐条形茶。她告诉我,他们一家人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煮茶,每人一天要喝几大碗,一家人一年要吃五六条雅安茶。

家在波密县城的德青玉珍考上了西藏的一所大学,一家老小聚在在嘎龙寺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一起喝茶庆贺。大铜壶里煮的是雅安藏茶。德青玉珍的爷爷告诉我,他这辈子没有走出过西藏,不知道雅安在哪里,但他从小就知道雅安,因为他是喝着雅安茶长大的。而德青玉珍有一个梦想:大学毕业后,她要到雅安去,亲自看看那一片绿叶是如何加工制成藏茶的。

考察活动结束后,我们乘飞机从拉萨返回。走进拉萨贡嘎机场候机大厅,迎面而来的就是“藏茶”专柜,身着藏族服装的服务员热情招呼:“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带点西藏的特产回家吧!这里有藏茶系列产品。”于我而言,我想带回家不是藏茶而是西藏,只是西藏太大。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茶城拉萨,雪域西藏,我们还会再来!

万里茶马古道  (高富华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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