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提英雄兰陵魂

□ 钟跃进

罗炳辉将军纪念馆（资料图）

时光不知不觉到了2019年，已过立秋时节。秋高气爽，云淡风清。我们一批川籍散文家应云南昭通市委宣传部之邀，组织了“蜀王故里，昭通行”文学采风活动。一说蜀王故里，出自西汉扬雄《蜀王本纪》，“后有一男子，名杜宇，从天坠止朱提”。朱提是古昭通名，因此，我们便成了亲友团，第一次到昭通寻亲。来到豆沙关上怀古，秦王尺道上驻足留痕。巨大的摩崖石刻上，方寸之间记载着唐代御史袁滋一行入关宣诏册封云南王的史实，从此，就将云南永久纳入了中华民族的版图，一段民族团结的历史得以续写。在天麻小镇，吃上了天麻汽锅炖乌鸡汤，口福不浅啊，据说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呢。世界彝都——六祖圣地，又让人多了解一些彝族人的历史。现代化的苹果园，让世界又增加了一个苹果品牌——昭阳红。昭通人特骄傲的百万亩苹果基地即将建成，脱贫致富之路已经铺就，昭通人很快就迈上小康之路。但最让我难忘的仍是在罗炳辉将军纪念馆“瞻容思功”①。

罗炳辉将军纪念馆，坐落在将军故里彝良县城洛泽河畔将军山上。宽阔的广场上，一座将军骑在战马上的雕塑，高大威猛，气势如虹。将军在世时，人们形容他体魄魁伟，威武健壮，英气逼人，面如满月，巨掌如盘，声若洪钟，和蔼可亲。你看将军仍在指挥千军万马，“仗剑从云作干城”②，你听将军的战马嘶鸣，旌旗猎猎，风展红旗似画卷。罗炳辉的雄姿活脱脱展现了一代将军的英雄气概。高大的展览馆上方，江泽民题写的“人民功臣罗炳辉将军”，金光闪闪的大字赫然在目。蜿蜒曲折的洛泽河从将军山下缓缓流过，似乎在不断诉说着将军赤胆忠心、战功卓著的一生。瞻仰者络绎不绝，不断有人发出将军英年早逝的叹息。如果将军不在黎明前倒下，必定可评为大将。推测、惋惜都没有能够诠释将军的一生，将军要的不是这些牌牌、星星。

罗炳辉将军从一个贫苦的家庭走出去当兵，立志铲除邪恶、为民除害。当过军阀唐继尧的副官，孙中山的警卫连连长，何等荣耀啊。当他看到什么滇军、北伐军都不能达成国家统一、人民安康的大目标时，便毅然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并带领队伍加入了中国工农红军，他带领红九军团赢得了战略“轻骑兵”的光荣称号。在掩护中央纵队渡过乌江的战斗中，将军带领仅存2000多人的队伍，拖住敌人两个师的兵力，与数倍之敌巧与周旋，让敌军误以为在追剿红军主力，其实红军主力已远去。在约定的时间，将军的队伍没能赶上中央纵队。将军指挥才能高超，善于捕捉战机，队伍也从2000人增加到5000人，越打越壮大，真神勇啊！从此，罗炳辉将军带着5000人的队伍与敌人周旋于崇山峻岭之中。脱离中央纵队52天后，几经周折，部队终于在西昌一带渡过金沙江，与中央纵队汇合了。

2019年9月7日，我到天全县走亲访友，有幸参观了天全县红军长征纪念馆。在纪念馆又与罗炳辉将军相遇。这一次，中央红军纵队又遇到危险了。据记载，1935年6月6日，罗炳辉率部队击溃敌一个团，到达紫石关20公里处，准备掩护红军三个军团渡河。时值初夏，天全河上游的万年雪山，冰雪融化，河水与日俱增，洪水泛滥，冰冷刺骨，难以徒涉。四川军阀杨森部两个旅严防死守天全河北岸的天全城、始阳镇和飞仙关一线，红军三个军团“因河深敌阻均未得渡”，更未能控制铁索桥。

这时，红军连日行军，疲劳至极，为摆脱全局上的被动，红军必须攻下天全。军委在电报中命令罗炳辉，“你们必须以破釜沉舟精神，坚决迅速手段赶于6号夜以前，不顾一切牺牲渡过天全河，万勿犹豫迟缓”。这是一道死命令！

后来，罗炳辉在日记中回忆了这一事件，但是对他本人的身体状况却轻描淡写。实际上他已患赤痢（痢疾的一种），高烧40度以上，卫生部长吴清培给他注射了退烧针。将军体重，以致抬担架的士兵都累得流泪。将军见状，执意改骑战马，两手抓住马鞍，一颠一颠地前进。遇到峭岩峻壁，隘道陡坡时，马匹不能前进，他就下马来，跌跌撞撞地强撑着步行。炳辉将军以惊人的毅力，淌着冰冷的雪水，带领战士们涉水过了天全河。红九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天全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攻下了天全。中央军委传令嘉奖，赞誉红九军团“战略轻骑”。战后，刘伯承说，“机智灵活破天全，这一着很厉害，天全拿不下来，全军就很危险”。

在大量的长征故事报道中，人们知道了突破乌江、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等，唯一不见攻克天全的篇章。天全之战之所以被人淡忘，可能是战斗不够激烈的原因。但从刘伯承的一个“巧”字，可以看出破天全城确实伤亡很小。在出发时，罗炳辉让部队带上洋油桶，到了离天全城很近时，在桶内装上鞭炮等，噼哩啪啦一阵乱响，火光冲天，震撼山川，烟雾弥漫，迷惑了敌军。加之泸定桥一战，敌方也领教了红军的神威，被吓破了胆。同时，将军命令先头部队化作川军，混入天全城里，里应外合，打得敌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攻占天全，救全军于危地，是罗炳辉将军戎马一生中最为闪光的得意之战，在军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他在1944年9月28日的日记中，把这次战斗记录了下来。

敌以三个团防守天全城和沿河，因山河水暴涨，无法北渡。令辉率两个主力营和一个特务连，经马鞍山翻下，沿河直下，夺取两道铁桥，击溃敌人一个团，进占距天全三十里的紫石关。辉未过大渡河之泸定桥，时即大病不愈，几乎死亡……

这夜，接毛、朱、周“万万火急”电报，（要）罗率两个主力营接渡一、三、五军团和中央纵队，以利迅速北进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当即召集连以上干部传达电令说明……只要救出党中央，中国革命的无产阶级领导者。救出主力红军，革命的胜利才有保障。（我们）虽死犹生……随即发出前进……因头天被击溃之敌，已清楚我由河北岸猛进，不知虚实，恐慌撤退。我军即冲入城中，找战船接渡一、三军团先头部队，敌机六架轰炸我军。令一部追击逃敌，其余找位置休息隐蔽。

我当时因一股勇气，随队行动，忘了有病，不料大病体弱，过度紧张，忽然眼前发黑晕倒，约三小时才转清醒。这一印象太深刻，也是革命斗争中一生大关键。偶提笔写出下面四句真实留着纪念：辉病沉重旦夕间，中央陷危在天全，一息尚存赶营救，赤诚气勇破强敌。

走完了长征，民族危亡，逼蒋抗日，组成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将军以八路军副参谋长的身份参加了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工作。接着，奉命到江苏、安徽，担任新四军支队司令员、副军长。带领指战员深入敌后，带领新四军二师，创建了淮南抗日根据地，它是中国共产党创建的十九块抗日根据地之一。沉重地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日寇投降，曙光初现，将军带病指挥了一生中最后一次战斗，倒在了黎明的前夜。一代英雄，魂断兰陵。真是天妒英才啊！

将军逝世前，陈毅元帅陪在将军身边，劝他安心养病。然而，将军一生鞍马劳顿，积劳成疾，无力回天，一代将星陨落。他没能看到毛泽东写给他的劝他去苏联养病的亲笔信。中共中央给予了将军很高的评价。“罗将军系华东解放区名将之一，抗战八年中，率领安徽、江苏等广大军民，坚持敌后抗战，打击敌伪，创建了淮南根据地，保卫了华东解放区，功绩卓著。戎马三十载，将军滇之雄”③。

青山处处埋忠骨。将军逝世后，安葬于临沂兰陵。挽联是这样写的，“恨蒋匪，侮辱遗骸，千万军民齐愤慨；继遗志，全歼蒋匪，全歼蒋匪慰英灵”。蒋军如此不堪之行为，岂有不败之理。距炳辉将军逝世不过三年时间，整个国民党蒋介石集团催枯拉朽，土崩瓦解，将军的愿望实现了，共和国的旗帜在中华大地高高飘扬。

在中央军委公布的三十六位军事家中，功勋卓著的罗炳辉将军名列其中。军事科学出版社出版了《罗炳辉传》，还出版了《罗炳辉军事文选》。根据罗炳辉的原型，拍摄了电影《从奴隶到将军》，一个乌蒙山区走出的贫困农家子弟，集此殊荣于一生，那是昭通人的骄傲！

七十年后的今天，将军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千年雄关——豆沙关再也不是天险，五尺道上深深的马蹄印里，也许留着将军战马踏过的印痕。早已看不到人背马驮的南方丝绸之路，已从高速公路飞速驰过。豆沙镇已是旅游特色小镇，在这里，人们欣赏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留下的断崖残壁之险峻，或惊叹    人悬棺之脑洞，谜！谜！昭通人民在将军的精神鼓舞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苍翠的群山，得天独厚的气候，使昭通成为国人的避暑胜地。昭通是中国乌天麻之乡，中国天麻博物馆在小草坝建成，昭通天麻已享誉世界。百万亩苹果基地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那红彤彤的苹果就像烂漫的山花在原野上盛开，慰藉着炳辉将军的英灵。

向将军致敬！

我郑重地向将军敬了一个军礼！

注：①引自罗炳辉将军墓石像亭门匾。

②引自张伯驹悼陈毅元帅挽联。

③见陈毅诗。

本文参阅《罗炳辉将军传》，彝良罗炳辉将军纪念馆、天全县红军长征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