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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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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版:地理
2019年10月15日

富顺虎头城:多少金汤在废丘

□ 冯荣光  文/图

被誉为“千年古县”“中国豆花之城”的富顺县,历史悠久;从古至今,人文昌盛;有明一代,赴京会试中进士者达139人,因文教发达,历来有“才子甲西蜀”“富顺才子内江官”的美誉。富顺因居四川南部、沱江下游,风景名胜众多。

在沱江下游的富(顺)泸(州)水陆要道上,有一道山形如卧虎而得名虎头山,虎头城即建于此山上。虎头城是南宋末年四川抗蒙战争著名的古堡之一。南宋德祐元年(1275年),蒙军在攻占了四川大部分州县后,仅剩下合川钓鱼城、富顺虎头城等少数几座山城营垒,虎头城血战是千里沱江抗蒙的最后绝唱。

 富顺保存完整的晚清民居福源灏(黄金国 摄)

虎头城城门

沱江边的虎头城

南宋“八角井”

蹲踞江边  山石崛垒

初秋之季,清晨已略带寒意。我们驱车从富顺县往南,一路浅山低丘弯路甚多,沿富(顺)泸(州)公路过了琵琶镇,眼前横亘一座连绵的青山大岭,山势高峻,林木蓊郁,这就是富顺有名的青山岭。沱江穿越其间,切断山崖并形成2公里长的青山峡,如此险要的地形定是兵家必争之地。

虎头城在青山岭南十余公里的怀德镇大城乡,如果不是当地村民告诉这就是虎头城,高不过60多米、长不过千米的一座孤山,你定会一晃而过,不会太介意。

从大城乡场口看去,两百米开外的虎头山说地形、论险要,近不及青山岭雄峻,远不及剑阁苦竹隘、蓬安运山城、广安大良城、金堂云顶山、合川钓鱼城等高险,但如此普通的石头城却装载着宋末抗蒙浓厚的历史烟云。

热情的村民一边给我们介绍,一边给我们带路,“看虎头城,要到沱江对面才看得清楚。”于是,在东门外江边,我们坐上一条乌篷小船,摇到对岸再溯江缓缓而上,虎头山的雄姿便展现出来,确如《民国富顺县志》所言:“山石崛垒,蹲踞江边,下有洞口,吞吐云气,如虎形”。

虎头山似横卧江边的一只猛虎,虎头、虎背、虎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果然名不虚传。山虽不高,但四面绝壁,状如城廓,狭窄的滩涂湿地,似乎无法排兵布阵,而陡峭的山崖却是任何攻城云梯都望尘莫及的。

沱江防线  天险拟守

沱江是四川通航很早的江河之一,也是川西通往川东、川南的重要水道,它气势汹涌地穿过金堂“小三峡”后,在淮口进入川中低山丘陵地带,河道迂回曲折,在湾流处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沱水;从金堂赵镇到泸州的水路长522公里,比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多出了2倍多。

南宋淳祐年间,蒙古数万铁骑大举入川,面对蒙军骁勇善战的骑兵部队,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及四川总领兼夔路转运使余玠在四川沿江布防,构筑山城防御体系,与蒙军形成战略对峙,防御重点放在三江(长江、嘉陵江、岷江)一带,其主力和地方武装则集结在沿江城堡。

长达五百余公里的沱江防线上,余玠在川西金堂云顶城和川南富顺虎头山构筑了江防城堡,云顶山有重兵驻防,山下的重镇淮口还驻有宋军主力怀安军;富顺虎头山则主要依靠地方武装,防卫力量就薄弱了许多。虎头城与泸州神臂城互为犄角之势,唇亡齿寒,虎头城失则泸州神臂城无外围屏障矣。

沱江防线就像一只不对称的哑铃,头重而脚轻。这是因为南宋军队在四川的主力部队总计不过五六万,敌强我弱,只能集中兵力将防御重点放在成都、重庆,抗蒙的军政指挥中心和军事防御的重心主要分布在嘉陵江、长江一线。沱江沿线城镇,在蒙军多次入川袭扰下,简州、资州一带已是十室九空,难以养军和补充兵源。自淮口以下沱江沿线的城市几乎无险可凭,放弃沱江防线诚然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蒙军在攻占了云顶城之后,也没有乘胜挥师顺江而下,拿下沱江要塞虎头城。蒙军是要寻找南宋军队的主力作战,消灭南宋军队的有生力量。所以自宋蒙在四川开战以来,两军的主战场便在嘉陵江、岷江沿线展开,战斗十分激烈。蒙军没有南下虎头城,相对于其他抗蒙城堡来说,虎头城军事压力似乎没有那么严重,自富顺监治迁此,十年间难有刀兵之灾,也属罕见。

弹丸之地  婴城险守

虎头城就筑在虎头山上,当地叫“猫猫寨”“虎脑壳儿”“大头城”,地方志又称为“大城寨”。虎头城仅有东、西两座城门,从大城乡场口上山是西门,从沱江水岸上山是东门(又叫水东门)。南宋时在山下筑有外城,城墙沿山环卫,有东西两座城门,是虎头城的外围。

如今,外西门仅剩下城门洞,被村民的住房和荒草遮蔽,城墙已荡然无存。内西门和部分城墙十分完整,门洞左壁上还依稀可见“古虎头城”字样,仿佛还能触摸到700多年前南宋王朝微若游丝的脉搏。

西城门筑在山崖岩口之间,在城门左边的山崖上一些豁口处,用十多层条石堆砌了坚固的城墙;城门的右边,则是悬崖峭壁,为一道天然城廓;水东门两座水寨城门已毁弃,江边一条小道傍着山崖便可进入东门,东门内城门建在峭壁与悬崖之间,居高临下,其险可想而知。

据当地村民介绍,东门狭窄,西门宽敞。因过去有死了人只能从西门出,而不能出东门的风俗,故有东窄西宽的说法。从军事角度讲,东门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亦如瓶颈,能有效地阻敌水军蜂拥而入。

南宋咸淳元年(1265年),蒙军攻打富顺,县城守不住了,富顺监治就搬迁到虎头城。内城为富顺监治所在,外城为戍守部队驻守。由于虎头城易守难攻,蒙古军对虎头城的围攻时紧时松。战事紧张时,百姓就到外城避难,战事松缓时,外城就是百姓做买卖的农贸市场,为守城官兵从陆上和水上提供粮食、蔬菜、副食。

站在虎头山的虎脑壳顶上,方圆十余里开阔之地尽收眼底,沱江上下行的船只,古驿道上往来的行人,田野里种田的农夫,所有动态掌控得一清二楚。可以想象,当时山下有探马,山上的瞭望台,一有军情发生,山上就会立即做好守城的战斗准备。

这样的地形非常绝妙,难怪富顺监治所不搬到青山岭,而选择了虎头山。青山岭林木茂盛,山势高峻,一旦蒙军火攻,便可招致灭顶之灾。虎头城四面绝壁,为了“亮城”宋军砍光了山崖周边的树木,蒙军用火攻也无济于事。

虎头城虽险毕竟是弹丸之地,虎头山平面似半圆形,虎头至虎尾不到千米,虎背两侧宽约五百余米。外城无险可凭,城内守军不过千人。对善于攻坚的蒙军来说,拿下这样的城不费吹灰之力,所以蒙军采用的是围而不攻,欲擒故纵的战术,你呆在山上,不骚扰我的后方就行了,而将主力用于攻打宋军驻防嘉陵江、岷江沿线的军防城堡。这是虎头城能够固守十年、保境一方的原因。

南宋德祐元年(1275年),蒙军攻克建康(南京),威逼临安,南宋政权岌岌可危。此时的四川除川东合州钓鱼城等少数城堡还在宋军手上外,大部分州县已被蒙军占领。是年六月,泸州知州梅应春向蒙军投降,神臂城再次落入蒙军之手,神臂城陷落,蒙军认为时机成熟,便向虎头城这座孤城发起进攻。

守城军民尽管英勇抵抗,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孤城难守。蒙军兵临城下,趁机诱降,于是知监王宗义举监开城降元。不愿投降的军民依然奋勇抵抗,但寡不敌众,纷纷倒在蒙军的强弩利刃之下,鲜血染红了虎头城。虎头城十年抗蒙的历史从此划上了句号。清代邑人康熙副榜李九霞曾来此凭吊,并有诗曰:“从来恃险无如德,多少金汤在废丘。”读来让人感慨。

八角井和“将军炮”

70多岁的李帮正老汉从小就居住在虎头山上,据说他家的房屋就是当年富顺监治的旧址。说起虎头城,老汉的龙门阵就多了。山上有几道坎,有几棵树,他都了如指掌。他家门前有一口大水塘(又叫“天池”),几只白鸭在水塘里嬉戏,水塘边有一口八角井,深约十余米,水井就在李老汉的家门口。李老汉说,这口井有来历,是南宋的古井。

我打量着这口井,井圈呈八角型,四周的棱角已磨损得圆溜溜的,井筒石壁上是绿茵茵的苔鲜和杂草,幽深的古井里冒出一丝丝凉气。这口井与我在合川钓鱼城护国寺内看到的南宋六角古井,台面高度和形制基本一致,无疑就是南宋的古井了,与李老汉的说法相吻合。现在,山上几户人家还在井里打水吃,李老汉说这水是甜的,用来泡茶巴适得很。

《民国富顺县志》曾载,八角井“山顶有泉,四时不涸”。水塘和古井从没有干涸过,山上人、畜、浇灌用水因此无忧。当年。南宋军民固守虎头城,这口井就解了上千人的干渴。

从古自今,水源比坚固的城堡更重要。同样是蒙军,公元1200年,成吉思汗率军攻打乌孜别克撒马尔罕城堡要塞,因城堡险固,蒙军久攻不克,成吉思汗设法破坏了输水管道,断了城中水源,几天后蒙军便一举攻下了撒马尔罕城堡,从而打开了通向西亚东欧的通道。

四川的许多方山城堡上都有类似的“天池”和取之不尽的泉水,这是四川盆地极为特殊的地质现象,也是宋军能婴城固守,赖以生存的根本。在四川仅存的南宋城堡里,山上几乎都开凿了水井,有城必有井,这也是余玠筑城的细微之处,如大获城、运山城、神臂城、凌霄城、钓鱼城等,至今还残存着南宋时代的古井,成为南宋军民抗蒙战争的重要史迹。

我们同李老汉聊天,关于虎头城的历史,似乎也没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流传下来,只有“将军炮”是他记忆最深刻的,小时候他在虎尾炮台(当地叫后碉)上玩,炮楼上还摆着那个大家伙。老汉绘声绘色地比划着,“足足有两米多长,水桶那样粗,还有胡豆大的铁砂子,一堆堆地摆放在那儿。”

虎头城下是危崖绝壁,城上则是台地。在临江的虎尾、虎腰上,分别筑有三座碉楼,“将军炮”炮口对着沱江江面,可以直接炮轰江上的船只,威慑水上来犯的敌军。

不过,李老汉所说的这些遗迹,其实已经不是南宋时期真物了。“将军炮”的来历可能和清末一段历史有关:李永和、兰朝鼎的农民起义队伍从云南攻入川南富顺,声势浩大,富顺、自贡是清末川盐著名产地,富商巨贾云集之地。农民起义军打来了,自贡的大盐商都跑到三多寨避难去了。

这时的虎头城有可能是富泸一带的盐商大户、土豪官绅的避难之处,他们集资购置火炮,修筑碉楼,组织团练武装,凭险以拒李、兰义军。当李、兰起义风潮平息后,这些避难者纷纷下山,山上便少有人居住了。后来山脚下的农民有些搬上山来,在山上开荒种地,居家过日子。人数最多时,有十七户人家,人口近百。

山上茂林修竹,环境清幽仿佛世外桃源。水塘边除了那口宋代古井,还打了三口新井。现在山上的住户少了,有两口井也废了。“将军炮”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被当地政府组织人员搬下山了,废弃的碉楼也被当地人撤毁,材料用做建房、修猪圈等。如今,只能看到炮楼的一点痕迹和沿山崖边条石堆码的低矮城墙,石上布满绒绒的青苔。在这里俯瞰澄江如练的沱水,仍让人遥想起“将军炮”当年镇敌时的赫赫威风。

虎头城还有一段“八大王”张献忠攻打虎头城的故事:张献忠攻打虎头城,久攻不下,死伤惨重,于是将部队撤走。寨堡里面的守军杀猪宰羊,大摆庆功宴。守寨的兵丁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不醒人事。“八大王”得到细作报告,乘沱江涨水,大部队乘战船顺江而下,偷袭了水东门。兵贵神速,山上的人还没回过神来,“八大王”的部队便潮水般涌入虎头城,酣睡的兵丁全成了刀下之鬼。

李老汉同我们聊起这事时,带着感慨地说,他们没有开城投降,是酒把他们害了……日近黄昏,山林摇醉。这个掩映在历史烟云中的山头,在我们的视线中变得有些模糊了,正在淡淡远去。

富顺历来文教昌盛,图为富顺文庙(黄金国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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