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穿越”

 □ 饭宝（成都）

我很喜欢一部电影，2014年上映的《星际穿越》。我独自跑进电影院看了两遍，抛开科幻冒险的内容，我只觉得《星际穿越》实际上在讲一个父亲和女儿的故事。

父亲置身在时空错乱的太空中，争分夺秒地去完成任务，他只是想尽快回家，兑现对女儿的承诺。而女儿却用了毕生的时间寻找着父亲的踪迹。父亲在另一个时空里，想尽办法给予女儿指引。终于，在女儿弥留之际，父亲和女儿相见了。是怎样强大的力量，让父女俩能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隔绝限制？

爱是一种力量，能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来感知它的存在。这种爱，让我在那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几度落泪。我想到我和父亲也有着这样一段双城“穿越”的故事，并且这个故事在我成长成熟的很多年里，依然在续写着。

我念大学找工作都在成都，七年前也彻底地在成都安了家。父亲则一直呆在重庆。读书那会，父亲来到我的大学只有两次，一次是开学的时候送我，另一次是大学要毕业了，来成都当面问问我工作实习的情况。

成都和重庆是邻近的省市，自然交通便捷。读大学时，我就经常回去。有时候上午上课，下午和第二天没课，就立马买一张火车票回到重庆，在家呆一会就又回成都了。我就在这两个城市之间来回跑，没有经济压力，不担心没路费，因此来回“穿越”得乐不可支。如今我成家立业了，要忙工作，还要忙家务，于是父亲倒开始“穿越”起来。

父亲五十多岁了，事业也从一个顶点开始慢慢地往下走。我知道父亲退居二线的那种失落，但他却说：“空闲一点岂不是更好，有更多时间来成都。”想想也是，父亲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穿越”，周五下午买了动车票，周日又回重庆了。父亲经常来成都，一个月好几次，每次都给我提来大包小包的东西，有茶叶、香菇、土鸡蛋，甚至还会提20斤重的菜籽油。某一天，我去车站接父亲，看到他双手提着东西，还背了个包，走路的时候身体向前倾，背是弓着的，像一只大龙虾。当时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在想父亲是不是经常给我提太多东西就驼背了呢？他把我的家当成了最终的依靠。

四岁的时候，我就跟着父亲，和《星际穿越》里的墨菲一样，对父亲的那种依赖，不会言说，缺乏表达，只在离别时才深刻感受到不舍。成年了，愈发感知父亲的不易。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要忙于事业，又要照顾家庭，并且还要承担一个母亲的角色，就像《星际穿越》的主人翁库伯，要照顾好两个孩子以及已故妻子的父亲，要当好一个农场的农民，还要为了理想而前行。

但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当库伯选择登上宇宙飞船，飞往未知太空拯救整个人类的时候，他也失掉了同女儿一起成长的时光。于是，他只能对女儿做出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我的父亲，为了到达事业顶峰而奋力爬行的时候，他也撇下了山脚下懵懂无知的我。而他那执着向上的行走轨迹，也只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更优越的生活环境。成年之前，我对父亲多有怨艾。然而，待到我离开有他的城市后，才发现我和父亲之间有一种时光流转也割舍不掉的情感，是爱，是信任，是理解。我尝试着走进父亲的世界，经常回去看看他，侧面了解这个中年男人的困惑。大多时候，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回去看看。

而我的父亲如今也会用他的方式来表达对我深沉的爱，常常出现在我的面前，渐渐地融进我的日常生活。父亲的爱如同地表下的世界，抬头看不见，低头似虚无，只有内心才能感知到那一份厚重的温存。我的父亲愈发像《背影》里的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头，我在想，这个老头在月台上爬上爬下，在车站进进出出，在城市间来回“穿越”,这一切，只是为了和他的女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