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草（叙事诗）

□ 雄欧

 

一

 

野草茵茵的日子

山花烂漫的季节

你悄悄地诞生

悄悄地成长

悄悄地

悄悄……

 

像

阳光下

一棵含羞草

更像朝霞迷漫处

一朵粉嫩的玫瑰花

噙着露珠的玫瑰花

悄悄含苞的玫瑰花

 

你说

那天呱呱落地

雪花纷飞

天上雪

地下霜

 

爷爷说

叫小花吧

冬天快完了

将来长大了

春花一样漂亮

 

奶奶说

叫小草吧

管它冬天春天

小草的根根深

冻不死

不怕霜

 

从此

满载亲人祝福

小花草来到人世上

 

身体又瘦又小

哭声又响又亮

蹒跚小脚印歪歪扭扭

甜蜜笑容山菊般绽放

长得艰辛

开得倔强

满嘴青涩的苦瓜

咬在口中也成了蜜糖

 

一场山雨后

梁上架起一弯彩虹

小花草背上了书包

风是那样的香

天是那样的蓝

 

爷爷笑了

——好兆头

 

奶奶笑了

——老天显灵了

 

爸爸妈妈笑了

——小花草

好好读书啊

将来考个状元

 

从此

一碗玉米粥

——香甜

两根红苕

一节泡萝卜

——午餐

学校的日子

艰苦中满满的欣欢

 

常记得

破旧的屋檐下

走过了几代人的苦难

漏雨的房顶

残缺的土砖

漆黑夜空雷雨交加

弟弟妹妹卷缩一团

就是这样的雷雨之夜

固执的小花草

倔强的小花草

依然梦见了艳阳天

 

 

二

 

初中——

这是两个

神圣的字眼

在苦寒的大山

 

心儿——

没有熬到毕业

已经飞出了大山外面

 

状元——

那是远方的梦

等不及了

飞出了梦飞向了遥远

 

几十年风湿折磨

爷爷的半身瘫痪

几十载灶烟熏燎

奶奶昏黄的双眼

爸爸采药失去两腿

妈妈里里外外操劳

弟弟妹妹饥饿的小脸

 

你要飞 飞

飞到大山的外面

你要变 变

变作天使送走苦难

 

飞起来了

变起来了

霓虹灯下人流如潮

柏油路上车流如织

冒烟的工厂

喷香的餐馆

不再担心破屋顶雷雨交加

不再苦守日复日泡菜稀饭

电视上

好多好多——

闯啊 拼啊

一叠叠 一叠叠大钞

抱到奶奶半瞎的眼前

就像牵着一群群猪儿牛儿

牵回到妈妈的身边

爷爷高兴

爸爸喜欢

弟弟妹妹去考状元！

 

 

三

 

招工桌前人头攒动

似窗外的黄浦江

一浪接着一浪

小花草

兴奋

激动

满脸的绯红

 

笑咪咪走来了

胖胖的中年男人

招工表轻飘飘落面前

——小姑娘

你被录取了

 

刹那间

天空在转

大地在颤

心儿嘣呀嘣

长上了欢笑的翅膀

飞翔在珠三角的上空

 

工厂的日子欢快

白天的每分每秒

是纺织机前的忙碌

忙碌的每分每秒

都是欢快的节拍

晚上

姐妹们走上街头

各自述说家乡的美

各自讲述家乡的悲欢

 

那些年的你

那些年的你们

日夜盼望发薪的时刻

那是家乡日夜翘首期待

 

翘首时刻迟迟未来

又来了胖胖的老板

满脸油光粉彩

——下班后到办公室

有话给你交待

小花草纳闷了

姐妹们羡慕的眼光

诡异的怪笑

 

下班了

办公室虚掩房门

——请进

宽大的办公桌前

端坐着胖胖的男人

一盘阿里山香蕉

一瓶波尔多红酒

淡淡三五牌烟草味

三洋牌收录机传送出

优雅的歌声

——月亮代表我的心

 

——跟我吧

我的小花花

我的小草草

胖男人收起了绅士风度

呲牙裂嘴像头肥公猪

一叠叠大钞

摇晃在小花草眼前

一支粗大的手臂

娇小身躯揽入肥厚胸脯

 

惊呆了

瞬间的麻木

像头惊呆的小牡鹿

愤怒了

瞬间的爆发

似只狂野的小山猫

冲出门

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

 

身后——

香蕉 红酒 音乐

还有那一叠日思梦想的

红艳艳的大钞

 

眼泪

夺眶而出

发薪的时刻

化作了大山的云雾

 

 

四

 

离开了

家乡的日子

道不尽的孤单

 

离开了

工厂的日子

说不完的辛酸

 

孤独的小舟

何处码头能够靠岸

孤独飘泊的她

脚步停留在海鲜餐馆

 

经理面前

满脸憔悴的姑娘

老板心中

恻隐了菩萨心肠：

——留下吧

你还年轻路还长

 

笑了

几分甜美

几分婉约凄凉

小花草开始了新的忙忙

——新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