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水—— 嶲水谣

□ 郭伟（凉山）

  嶲，又名越西河。源自小相岭、水观音；绕城而过，流经甘洛；汇入大渡河，归于江海。

家在河东

  水东流，四季不息；或浪打风吹，或浅唱低吟。亘古自今，哺育万千子民，唯“河东”得其名。两岸有连绵无尽的麦浪稻田、菜地黄花，疏疏落落的村舍瓦房，袅袅升起的炊烟，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鱼米之乡，风景如画。

老宅居于嶲水东岸，傍水而居。有竹两笼，故称双竹院。月上东山，竹影斑驳，水声潺潺。

我是喝着嶲水长大的。骨子里有她的精血，有她的脾性，也有她的才气。

嶲水东流

那年暑假，父亲把十多只鸭儿交给我。他说：“读不得书，就去放鸭子吧！”

这真是一种奖赏！我那时并不感到屈辱，于是就认真地当起了“鸭倌”来。风和日丽的每一天，我和鸭子们便泡在嶲水河里。有时顺流而下，有时逆流而上；有时我们潜入水中，捉鱼摸虾；有时浮在水面，摆个造型；有时就在沙滩上晒晒太阳，闭目养神——这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哪里是惩罚呢？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愿意再当一次“鸭倌”。

然而，我的一只鸭子似乎并甘于平庸，它正尝试着飞翔。它在水面上飞行的技艺让别的鸭子们望尘莫及，渐渐地它能飞过半条河流几块稻田，河水映出它飞翔的姿态和倔强的心思。

有一天黄昏，正当我们赶着几百只鸭子浩浩荡荡准备回家时，它突然从鸭群中振翅高飞，沿着嶲水河堤，顺着水流的方向，箭一般地往北飞去，很快就消失了……

我疑心它并不是一只鸭子，而是一只飞鸟，它是要追随嶲水去寻觅大江大海。

多年后，我想起了庄子的名句：“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

在水一方

我也要远走高飞了，顺着水流的方向，带着我的小心事，离开家园。

临别那天，她和我同行，沿着河堤，提着行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是秋天的黄昏，夜色微凉，嶲水河蜿蜒着一个青春的梦，一路向东。

我说：“这一走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了，真是有些舍不得这条河。”

她说：“到学校要学会照顾自己，千万别生病了，你体质弱，要多锻炼身体。”

我说：“我们在这条河堤上走过好多次啊，我记不清了。”

她说：“要和同学把关系处理好，特别是一个寝室的同学，要像一家人相互体谅。”

我说：“你看月亮上来了，这河堤前后不见一个人，真安静！”

她说：“你到学校时，要写信告诉我们哦！”

我说：“我们走慢点吧——这条河要是有一天变浅了、变脏了可怎么办?”

她说：“河水似人心，既能变坏也能更好，你要做一个好人！”

    水无声，仿佛已经入睡……

水之泱泱

雪山苍苍，嶲水泱泱。

草儿说：“我到河里去洗个澡，你陪陪我。”

我们乡下人都把游泳称为洗澡，其实是很恰切的。乡下没有澡堂子，更没有浴室，男男女女都在大河里泡澡。只是，女人们通常是在晚上没人的时候；而我们，则像水牛一样，成天泡在河里，皮肤像非洲人一样黑。

草儿洗澡的时候很害羞，生怕有人看见。她两手扒着岸边的石头，双脚便在水里一上一下地溅起了水花，仿佛要游到对岸似的。

夜色中的嶲水，像一支优美的小夜曲，一路吟唱着。

草儿洗澡的那夜似乎没有月亮，但星光满天，虫鸣阵阵，还有缕缕沁人心脾的稻花香。在我记忆里，那是草儿最后一次在嶲水河里洗澡。

人心如水

嶲水河真的变了，日渐苍老瘦弱。

河水不再透明，河道变窄了，垃圾随处可见，河堤也越发坑洼难行，茅草越过我的头顶。

母亲说：人心太坏，都把垃圾倒河里了。

水井也不见了。母亲说：“现在上上下下都是采沙的（注：近年已停），河床越来越深，水位越来越低，全大地的水井都枯了。上河坝的菜地也干得很，种出来的菜也不甜了。”

我告诉母亲说：“河水似人心，既能变坏，也能更好。现在政府正全面治理越西河，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这里也会有滨河路和滨河公园的。说不定，水井又能出水呢！”母亲半信半疑。

回家的路上，正值深秋时节，夕阳返照，远近树木一片金黄。嶲水河金光闪烁，负重前行。

车行滨河路，但见马路宽阔，高楼林立。嶲水河西岸，绵延着一幅长长的金秋画卷。巨幅标语矗立在道旁：打造凉山北部生态宜居城！

我想：深秋过后是冬天，等这个枯水季节过后，来年春天，整个嶲水河一定会重现往日浪漫美景。人心如水，水照人心。她还会变得更清澈、更透明、更有生命力。

我忽然想起这样的诗句：

雪山脚下

鱼米之乡

嶲水东流

零关古道

金马飞天

忠义文昌

欲与孔圣试比高

待三月

看菜花开遍，满眼金黄！

……

嶲水，还将是一条承载着我的乡愁和梦想的河流！

（作者单位：越西县越西中学。作品获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