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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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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副刊
2018年04月27日

悬钩子和乡下的“泡儿”

□ 杨庆珍(四川)

饱含童年记忆的悬钩子 平儿(四川)/摄

“遍地黄金啊!”来自北京的博物摄影家莫非老师眼睛发亮,他在山径上走走停停,不时蹲下来甚至跪下来从不同角度进行拍摄。野山药、薏仁、葛藤、野葡萄、节节草……多不胜数的植物,或花叶招展,或果实闪烁,在路旁、溪边、林地摇曳着各自的风韵。秋末冬初的邛崃市高何镇山区,薄薄的雾霭在山岭上缠绕,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馨香。我跟随莫非老师的脚步,听他在拍摄的间隙为我们讲解。

在一丛藤叶蔓生、挂满黄果的灌木面前,莫非老师饶有兴趣地拍了很久。“这是寒莓,蔷薇科悬钩子属,有刺,它的果实是很多小浆果形成的聚合果,味道酸甜,能清热解毒,你可以尝尝。”悬钩子属是个庞大的家族,又称树莓属,种类繁多,变异性大,包括树莓、寒莓、茅莓等,《中国植物志》记载194种,据说全世界有700种以上,至今仍有不少存疑未定或尚未发现的。它们开花结果的时间从春到秋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植株有倒钩刺,叶子掌形有锯齿,果实多浆,味甜酸,可食用。其中,寒莓算是一年中最晚成熟的,深秋到一月份都能看见。我摘了几颗黄澄澄的寒莓摊开在手心里,水灵灵、晶莹剔透,一入嘴,汁液饱满,味道酸甜,有一股山野清气。一口干净的、津甜的、那么小却能将人整个淹没的清泉,刹那间,就像普鲁斯特钟爱的玛格丽特小饼干,熟悉的滋味瞬间唤醒记忆,有些东西开始苏醒。

这种野果,我们小时候可没少吃。本地人一概地将这类多汁浆果唤作“刺泡儿”,它们植株有刺,果实大多数内部是空心的,吃起来水分充溢,酸甜清香。四川方言向来就有儿化轻声的习惯,一个“泡儿”字,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准确到位又极为鲜活地传达出野生浆果丰满、柔软、甘甜略酸的滋味。刺泡儿是童年山岗上那一群无忧无虑的村孩最好的伙伴。从春到冬,山野里各种“泡儿”次第成熟,是我们源源不断的零食库。

最早成熟的刺泡儿是“栽秧泡儿”,顾名思义,即在栽秧季节成熟的(就好像迎春花,我们乡下唤作“谷种花”,因为每年撒谷种时这种花就开了,黄灿灿的,花瓣一层层打开,柔软细嫩,很讨人喜欢)。“栽秧泡儿”多生长在田边地角,阴柔的藤蔓兀然生出许多狡黠的锐刺,却又扮出一副伏地而生的谦逊状。栽秧时节,刺泡儿骄傲地成熟了,远看像撒落的黄色小星星,近看颗粒晶莹,水水嫩嫩,其滋味虽比不得野草莓甜美,酸味较重,却也逗引得村孩们雀鸟般追寻而至。因为寒冬刚过,新鲜水果实在不多,而它们又是那么鲜美!我们小心躲避着尖刺去摘泡儿,但手背上往往还是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回家时难免挨大人一顿叱责。

当水田里的稻秧开始抽穗,灶锅里开始飘出煮嫩玉米的鲜甜,这时候,惹人爱的“红泡儿”(也叫“玉麦泡儿”)悄然熟透了。这种泡儿的枝干壮硕,植株繁盛蓬勃,布满锐利的刺和红褐色的绒毛,果实熟透了呈鲜艳的红色,远看有点像樱桃,但是比樱桃更甜,无丝毫酸涩,属于刺泡儿中的上品,人见人爱,想来,那些“泡儿”是老天赐给孩子们享用的珍宝吧。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曾在西岭雪山脚下有过一段教书生涯,山居的日子里,还有一种土名叫“大乌泡儿”的植物给我印象至深,也是悬钩子属,成熟季节大约在秋季开学不久,其果实个儿大,紫褐透亮,饱满似桑葚,软软甜甜,甜蜜丰美。那时放学后我常常在学生们的带领下去山坡上寻觅采摘。在大自然这个广阔的课堂里,他们才是我的老师。“大乌泡儿”的最佳采摘时间是雨过天晴,雨水不仅洗掉了浮尘,也冲走了喜欢在藤树上爬来爬去的蚂蚁、蜘蛛等,一颗颗大乌泡儿干净发亮,可以敞开肚皮放心吃。摘一把形状酷似窝窝头、状已熟透的泡儿放到嘴里,咀嚼时,还会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水分充满口腔,甜如蜜汁,过瘾得很。“应该是川莓,四川特产的一种悬钩子属植物。”莫非老师听了我的讲述,如此推测。

许多年后,当我知道当年土语中的“泡儿”各有正式学名,悬钩子属的“刺泡儿”即树莓,它们有个统一的文雅称呼,应该叫做“莓儿”,但我还是很喜欢它们的小名“泡儿”,接地气,就像我如今回到老家,仍然有乡邻的叔伯婶姨亲热地喊我“珍疙瘩”,一声呼唤拉近了距离。我仿佛又回到光着脚丫在田野山林里飞奔,尽情采摘野果的童年。那些被时光挤兑到犄角的回忆会被蓦然唤醒,停留在脑海里的全都是幼时的欢声笑语。谁能说,我们不是大自然生养的一枚野“泡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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