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刀锉骨•抱石沉

□ 曾爱伊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将月光洗净，沥开，散发，蘸得汨罗水，舀一勺寅时煮茶，吟《离骚》于天地间落下，墨色淋漓间与渔子对话。搁笔纵马处，诗与诗之间，只剩白袍被染了未干的墨渍。一路泥泞走来的山水，一笔挥毫凌空的泪，再见不着楚腰纤细的斜阳，石上刻下句句饮憾，随水成烟袅袅成天涯。

总是步步走在刀锋上，留下殷红的血，掺和对远方亘古不变的凝望，尖锐迫切的希冀被白芷香蕙揉得浸在了宣纸的渺茫中，郑袖卧于怀中时冰冷的眸中满是哂笑。他不是没有看到，子兰的谏诤字字如刺，靳尚转身时鄙夷的轻笑犹在耳边，顷襄王已不能如怀王般同他共同席地而坐畅谈整夜。把酒当歌，皇座上阴翳得可怕的王者再没有回忆中白衣若水的温柔。秦，终于来了。他，却不在了。

坛中早没了醇酒，盛的满是苦涩的辛酸。汨罗江水滚滚卷走心头仅剩的一点不舍，楚歌，裾裙在白雾中消散，“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偶尔放纵自己松懈下来，躲避那些夹杂怜悯的眸，疲惫地垮下勉强支撑的脊梁。如今又是进退维谷，路走到尽头还是没光亮。累了，就许他休息吧。

“灵均，灵均……”似乎远方也传来召唤。那个如同白玉柱上图腾般的名字，细细咀嚼，泪不想落下，自己已不能给这个世界什么，或许这个时候放手是对的，就算还是会舍不得。渔子在身后看着他蹒跚凌乱的步子，天边似也奏起了《天问》《九歌》。厚厚的天幕拉开又合上，屈原走进又走出，寅时更锣响彻云霄。他跌跌撞撞向泡影般的希望所在莽撞，江水回眸的凝望溶了一生的等，那枚楚腰纤细的夕阳却已沉入深宫里的角落。泼墨中留白的离别，刻在轮回再轮回的三生石上。

渔子依稀见得他的身影融进水色潋滟间，拾起遗落在席草旁的笔，那把划破灵魂锉骨的刀，回到船上高歌而去，“断送一生憔悴，只销几个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