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蜀陶艺绝技:彭州桂花土陶
□ 余茂智 文/图
泥与火结晶的中国陶艺是人类用火艺术的一次升华。千百年来,那些普通的瓦缸酒坛等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的生活。作为一门古老的技艺,烧窑制窑及陶艺,在现代社会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有“西蜀陶艺之乡”美誉的彭州桂花镇,人们仍可以在此领略到传统土陶文化的神韵,那燃烧了几百年的窑火至今仍在燃烧。
2007年3月,“濒危”的桂花土陶传统制作技艺,成为当时彭州唯一入选四川省省级非遗名录的类目。现在,除了继续秉承传统的烧陶制陶技艺外,不管是在烧陶制陶的规模上,还是在陶制产品的丰富上,桂花土陶都已今非昔比了。
龙窑:占地利之便
早就听说彭州桂花镇做土陶的龙窑。终于有了时间与朋友一起前往。史载,龙窑作为窑炉的一种最早出现在商代,因多依山坡之势倾斜砌筑而成,形同卧龙,故名龙窑。一般龙窑的仓道高2米,宽也近2米,烧大件陶器是它的优势,同时,由于龙窑窑身的倾斜,可以形成一定的空气抽动力,有利于窑内温度均匀分布,具有升温快、散热快的特点。
龙窑土陶厂离桂花镇不远。走近一看就感觉到了它气势非凡,让人怦然心动。龙窑的一排窑洞前一派忙碌的劳动场景:散发着窑火余温的土陶制品正被工人们一件件小心地搬移出窑,小件的罐、盆用手提,或用背篼背,而大件的缸坛则几人同抬。工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说着笑话,现场洋溢着一种热烈喜悦的氛围。
龙窑的老板老兰五十多岁,他站在一旁附和着工人们的笑话,满意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一件比人高的大瓦坛从他身边抬过的时候,他轻轻地用手拍了一下,瓦坛发出一阵“嗡嗡”声,他对我说:“还是龙窑好,小东西能烧,大东西也能烧。”
老兰有两座龙窑,均沿着小山坡并列而建。龙窑之间屋顶相接,中间有一条坡道分开。每座窑均长20余米,宽10余米,顺着山坡耸立的龙窑,烧窑时滚火吐烟,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颇为壮观。沿坡道拾级而上,18孔仓洞分立左右,人在下面仰视,如果说龙窑那一弯弯弓形的仓背如起伏的龙身,那么窑头高耸的烟囱就该是龙头了。
走进一孔正在出窑的仓道,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两三个大汉正挥汗如雨地将那些层叠摆放的瓦坛瓦罐小心地传递出窑,他们转动身躯,时而换手,行动快捷,令人惊羡。正如老兰所说,这叫“盘缸坛”,也算是一门绝活,没有一身过硬的气力、敏捷的身手和老道的经验,是不行的。“比如装窑,大件的放哪里,小件的放哪里,如何重叠,都全凭师傅的经验,否则窑烧不好。出窑也很关键,弄得不好不仅伤身,也损坏产品。”
兰家现在的龙窑是三十年前建的。那时的老兰在改革浪潮的引领下,萌生了自己办土陶厂的念头。他说:“那时桂花镇的土陶厂很多,但没有一家是开龙窑的。加之龙窑生产采取的是土法的泥铀,与当地平窑使用铅铀不同,有它自己的优势,所以一开始我就想办个龙窑厂。”老兰几经选址终于看中了这片被砖厂废弃、遍布瓦砾的小山坡。
老兰说修建龙窑时,还挖出了一些古代陶罐,专家说它们是几百年前的老东西。同时,又发现了一条被火灼烧过的粘土地带,“可见过去就在这建过龙窑”。这让老兰感到十分幸运,“可能是先人的神灵指示,在这里重建龙窑,算是找到好地方了!”这也是即便在几十年后,桂花镇不少陶窑都改建成更为先进现代并可烧天然气的倒焰方窑、隧道窑、辊道窑后,老兰仍然坚持不搬地方,不作全盘改动,而是以传统烧制方式为主的重要原因吧。即使如此,老兰的龙窑陶瓷厂每年都有数十万件的产品销往四川及重庆各地,产值不菲。
祭窑:复活了的传统
老兰说,他空闲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围着龙窑逛逛,哪道窑仓该修补了,哪一匹瓦该换换了,他都要安排人去做,这窑是他生财发家的大事。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二是传说中的窑神的生日,这天他还要和窑工们一起举行隆重的祭窑仪式,杀上一只大红鸡公,烧香祭拜,以祈求窑神保佑“炉炉火候到,窑窑出精品”。此外,这种祭祀活动在每年农历正月窑工放年假回来后,龙窑重新生火的时候,还要举行一次。
老兰说他自己出生的那个年代并没有亲身经过传统的祭窑仪式,之所以这样做,是自己从老辈子们的只言片语中琢磨出来的,“为的是表明心诚,落得一份心安。”正月里的这次重新装窑点火仪式,老兰决定按照过去的传统来做,举行一个完全复古的祭窑仪式。为此他还向镇文化站的尹老师作了请教,在尹老师的精心策划和指导下,我也就有幸能够一睹那失传了半个多世纪的古老祭窑仪式了。
此时的窑场鼓乐齐奏,香案上香烟袅袅,三牲供奉。随着道士的一阵长剑挥舞,4名脸上画着面谱的“妖魔”纷纷倒地。在焚香祷告结束后,道士便手持熊熊火把,跟随手捧香炉的窑主来到等待重新点火的窑前,将一孔孔的窑炉点燃。之后,窑工们齐声高呼:“上窑啰!上窑啰!”现场一片欢腾。
尹老师介绍说,尧帝是传说中的土陶发明者,因而被民间尊为窑神,祭窑其实就是祭祀尧帝。同时,因制陶要风调雨顺,要占天时地利,既要有优良的土质,烧窑时又离不开适度的火候,所以也要祭祀皇天后土,还有火神。至于道士挥剑上场,则是驱魔护神。尹老师还说,“其实过去桂花镇这一带,每逢有新窑建成或开春都要举行这样隆重的祭窑仪式,只是后来越来越少了。”
那天与我一同观看祭窑仪式的还有成都大学美术系的数十名学生。带队的唐老师说,让学生们来看看传统的烧制陶的技艺,除了让同学们对制陶和陶艺有一个感性认知外,还能让他们更好地理解中国传统的历史文化。今天的龙窑陶瓷厂已是川内外多所美术院校的实习基地,除每年有数不清的学生在此实习外,不少艺术家也慕名到此开展创作活动。
老兰曾告诉我说,当周边的其他陶瓷厂都在更新技术更新设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随着美院学生的涌入和艺术家们的到来,他逐渐坚定了坚持传统生产技艺的想法。同时,他正在筹划修建一座陶艺教学基地,既可以给前来实习的学生使用,也可从旅游发展的角度,让人们在此进行体验性的陶艺旅游观光活动。
对这场传统的祭窑仪式人们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同学们中有不少人甚至还拿出相机“哗哗”地摁个不停。对于老兰,这样的仪式或许正好圆满了他的“心安”,同学们则似乎也不仅只是好奇,我想他们或许也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吧。这可能就是在烧制陶器之外的另一种收获。
手艺:技艺来自手熟
据《彭县志》记载,早在明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桂花镇就建立了当时的第一座地方官窑,土陶生产已具有一定规模,到清末时制陶规模发展到3座大窑,50余座小窑,窑户40余户。民国末年这里便有了7座大窑,50余座小窑,窑户100余户。直到今天,桂花镇的烧窑制陶一直在四川名列前茅,拥有大小制陶厂一百来家,从业人员数千人。2004年,桂花镇因此被四川省命名为“西蜀陶艺之乡”。
现在的桂花镇,随便走进一家土陶厂,你都会发现男男女女的师傅们辛勤劳作的场景。良好的土质条件,悠久的制陶历史,加之秉承了传统的工艺技术,使桂花土陶声名远播。老兰告诉我说:“每天,桂花镇都有几千个坛坛罐罐发往全国各地。”随着这里陶制工艺的发展,近年来,桂花镇除生活、建筑用土陶产品外,还有不少工艺品、雕塑作品参加全国工艺美展,甚至远赴国外展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桂花镇制作的镂空龙瓶就曾在北京的工艺品展览会上,被外国友人赞誉为“中国活龙,东方艺术”。
刚出窑的土陶红润细腻,在阳光下显得新鲜光亮。它们从泥土变成眼前的模样,却要经过不少繁复的工序,土陶厂产品要行销外地,并不是那样简单。一件陶器在制坯之前首先是选料,然后是踩泥、锯泥,保证用于制坯的泥土没有杂质,并拥有良好的可塑性,之后是捶坯、雕花、晾晒阴干、上铀,最后才是装窑烧制。老兰介绍说,一窑陶器从选料到出窑,至少都要半月的时间。
龙窑前有几间高大的工棚,棚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缸坛盆罐等泥坯制品,大的比人高,小的则可赏玩于指掌之间。每个工棚里都有1至2名师傅,全神贯注地在制作泥坯。我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家,问他干这行多少年了,他说已经五十多年了。
此时,他正将一团黄泥在木板上反复地揉捏,之后取出其中一小团放在一个快速转动的圆盘机器上,将大拇指插进泥团中,在手指灵巧的变换之际,一分钟的光景一个泥碗就神奇地成形了。这就是工序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叫“做坯”。我啧啧称赞大爷的手艺好。他说,他年轻时做的大缸高2米,直径1.5米,“那才考手艺,一个缸子需要分成几个泥坯接成,没有三四天的工夫是做不出来的。光泥坯子就400来斤重,要四个人抬着装窑。”大爷又有些谦虚地说,“这个做碗叫什么手艺,最多算个手熟。主要是我们这里的土好,颜色黄得纯正,黏性大,没有沙砾。不少人家自古就以制陶养家,大家都会这个。”
吝大姐也是龙窑的一名老师傅了。她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土陶制品雕花贴花能手,泥土经她灵巧的双手搓揉、捏拿、粘贴,或用指甲划,或用竹签刻,或用刷子刷,十来分钟,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就刻绘在了陶罐上。吝大姐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龙窑陶瓷厂的制陶师傅。她说,按照过去的传统,师傅制陶,师娘雕花,所以她也“嫁鸡随鸡”,学了这门手艺。桂花镇像吝大姐这样的家庭其实不少,不用远走他乡,也能养家糊口。虽然劳作辛苦一些,但坚持几年下来,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日渐丰厚了。这也是作为非遗或传统工艺的土陶制作的一个最实惠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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